图为画家Carlos Schwabe于1900年为波德莱尔代表作《恶之花》所作插图。
《恶之花》节选
译者:钱春绮
|《恶之花》跋诗
心里满怀喜悦,我攀登到山上,
从这里可以览眺都市的宏伟,
医院、妓院、炼狱、地狱和劳改场,
一切极恶全像花儿一样盛开。
你知道,撒旦,我的痛苦的主保,
我来并非为了流无益的眼泪;
而是像老色鬼,恋恋不忘旧交,
我要陶醉于这个巨大的娼妓,
她的地狱魔力使我永不衰老。
不管你还躺在早晨的衾被里,
昏昏、沉沉、伤风,或者昂首阔步
在用纯金镶边的黄昏帷幕里,
我喜爱你,哦,污浊的都市!娼妇,
强盗,你们是那样经常地提供
世俗的庸人们所不知的欢愉。
|忧 郁
当天空象盖子般沉重而低垂,
压在久已厌倦的呻吟的心上,
当它把整个地平线全部包围,
泻下比夜更惨的黑暗的昼光;
当大地变成一座潮湿的牢房,
在那里,“希望”就象是一只蝙蝠,
用怯懦的翅膀不断拍打牢房,
又向霉烂的天花板一头撞去;
当雨水洒下绵绵无尽的细丝,
仿佛一座牢狱的铁栅栏,
当一群悄无声息的讨厌的蟢子
来到我们的头脑的深处结网,
这时,那些大钟突然暴跳如雷,
向长空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咆哮,
如同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
那样顽固执拗,开始放声哀号。
—一队长长的柩车队伍,没有鼓乐伴送,
在我的灵魂里缓缓前进;“希望”
失败而哭泣,残酷暴虐的“苦痛”
把黑旗插在我低垂的脑壳上。
|忧 郁
雨月,整个城市使它感到气恼,
它从瓮中把大量阴暗的寒冷
洒向附近墓地的苍白的亡魂,
把一片死气罩住多雾的市郊。
我的猫在方砖地上寻找垫草,
不停地摇着它那生疮的瘦身,
老诗人的魂在落水管里升沉,
像怕冷的幽灵似的发出哀号。
大钟在悲鸣,冒着烟气的柴薪,
用假声伴奏伤风的钟摆之声,
这时,在一个患浮肿的老妇人
死后留下的发臭的扑克牌里,
红心侍从和黑桃皇后在一起
闷闷地交谈他俩过去的爱情。
|破 钟
又酸辛,又可爱,是在冬天夜里,
在僻啪冒烟的炉火旁边倾听,
随着排钟在雾中齐鸣的声音,
慢慢地升起那些遥远的回忆。
那声音洪亮的大钟最为幸运,
它尽管老迈,依旧灵活而健康,
忠实地发出无限虔诚的音响,
像一个在营帐下守夜的老兵。
而我,灵魂已破裂,在无聊之时,
它想用歌声冲破夜间的寒气,
可是它的声音常常趋于微弱,
仿佛被遗弃的伤兵,气喘吁吁,
躺在大堆尸体之下,血泊之旁,
拚命挣扎,却动弹不得而死亡。
|音 乐
音乐有时俘获住我,像大海一般!
向着我苍白的星,
在多雾的苍弯下,茫茫灏气里面,
我登上小舟航行;
我鼓起象征帆一样的我的肺部,
挺起了我的前胸,
我攀越过那被黑暗的夜幕罩住、
层峦起伏的波峰。
我感到一只受难船的一切痛苦
在我的心里震颤;
顺风、暴风以及它们发生的抽搐,
在茫茫深渊上面
摇我入睡。时而又风平浪静,变成
我的绝望的大镜!
|黄昏的谐调
是时侯了,花儿在枝干上发颤
每朵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
音响和清香在暮霭之中荡漾,
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
每朵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
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
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
天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
一颗柔心,憎恨太虚黑暗茫茫!
夭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徉,
太阳沉入自己的凝血。
一颗柔心,憎恨太虚黑暗茫茫,
搜集光辉的往日的一切怀恋!
太阳沉入自己的凝血……
你在我心中像一尊“圣体发光”!
|“今宵你要说什么,可怜的孤独的魂”
今宵你要说什么,可怜的孤独的魂,
你要说什么,我的心,受过伤的心,
对那位最美、最善良、最亲爱的人,
她神圣的眼光又使你焕发青春?
—我们要来自豪地歌唱她的赞诗,
她那威严中的优美真无与伦比,
她灵妙的肌肤发出天使的香气,
她的眼睛给我们裹上光明的外衣。
不管是在夜间或是在孤独之中,
不管是在街头或是在人群之中,
她的倩影总像凌空飘舞的火炬。
它有时对我说:“我很美,我命令你,
为了我的缘故,你要一心去爱美;
我是守护天使、诗歌女神和圣母!”
|阳 台
我的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
你赢得我的全部喜悦!全部敬意!
请你回想那些抚爱的优美温存,
那炉边的快慰,那些黄昏的魅力,
我的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
被熊熊的炭火照亮的那些黄昏,
罩着蔷薇色雾气的阳台的傍晚,
你的乳房多温暖!你的心多温存!
我们常常作些永难磨灭的交谈,
被熊熊的炭火照亮的那些黄昏。
在暖和的傍晚,夕阳多么美丽!
宇宙多么深奥!爱心多么坚强!
最敬爱的女王,当我俯身向你,
我好像闻到你的血液的芳香。
在暖和的傍晚,夕阳多么美丽!
黑夜拉上像墙壁一样的厚幕,
我的眼睛在暗中窥探你的双瞳,
我酣饮你的气息,哦,甘美,哦,毒素
你的双足在我亲切的掌中入梦。
黑夜拉上像墙壁一样的厚幕。
我訛灶术把那幸福的良辰唤回,
埋头在你的膝上,重温我的过去。
因为,何处可寻到你的慵懒之美,
除了你的芳心和你可爱的娇躯?
我訛灶术把那幸福的良辰唤回。
那些无穷的亲吻,那些盟誓、芬芳,
可会从那不可测的深渊里复生,
就像从海底深处出浴后的太阳,
恢复它的青春,又向空中上升?
——哦,无穷的亲吻!哦,盟誓!哦,芬芳!
|猫
来,美丽的猫,靠拢我多情的心胸:
缩起你那锐利的脚爪,
让我沉浸在你那双美丽的眼中,
那儿混有金银和玛瑙。
当我的手指从容不迫地爱抚
你的头和你弹性的背,
当我的手触着你那带电的娇躯、
感到快乐而怡然陶醉,
我恍惚看到我的娇妻。她的眼光
像你的一样,我的爱兽,
又深又冷地刺人,仿佛一柄标枪,
从她的脚直到她的头,
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危险的清香
绕着褐色的肉体荡漾。
|腐 尸
爱人,想想我们曾经见过的东西,
在凉夏的美丽的早晨:
在小路拐弯处,一具丑恶的腐尸
在铺石子的床上横陈,
两腿翘得很高,像个淫荡的女子,
冒着热腾腾的毒气,
显出随随便便、恬不知耻的样子,
敞开充满恶臭的肚皮。
太阳照射着这具腐败的尸身,
好像要把它烧得熟烂,
要把自然结合在一起的养分
百倍归还伟大的自然。
天空对着这壮丽的尸体凝望,
好像一朵开放的花苞,
臭气是那样强烈,你在草地之上
好像被熏得快要昏倒。
苍蝇嗡嗡地聚在腐败的肚子上,
黑压压的一大群蛆虫
从肚子里钻出来,沿着臭皮囊,
像粘稠的脓一样流动。
这些像潮水般汹涌起伏的蛆子
哗啦哗啦地乱撞乱爬,
好像这个被微风吹得膨胀的身体
还在度着繁殖的生涯。
这个世界奏出一种奇怪的音乐,
像水在流,像风在鸣响,
又像簸谷者作出有节奏的动作,
用他的簸箕簸谷一样。
形象已经消失,只留下梦影依稀,
就像对着遗忘的画布,
一位画家单单凭着他的记忆,
慢慢描绘出一幅草图。
躲在岩石后面、露出愤怒的眼光
望着我们的焦急的狗,
它在等待机会,要从尸骸的身上
再攫取一块剩下的肉。
——可是将来,你也要像这臭货一样,
像这令人恐怖的腐尸,
我的眼睛的明星,我的心性的太阳,
你、我的激情,我的天使!
是的!优美之女王,你也难以避免,
在领过临终圣事之后,
当你前去那野草繁花之下长眠,
在白骨之间归于腐朽。
那时,我的美人,请你告诉它们,
那些吻你吃你的蛆子,
旧爱虽已分解,可是,我已保存
爱的形姿和爱的神髓!
|跳舞的蛇
墉懒的爱人,我爱看你
美丽的身上,
仿佛一幅飘动的料子,
皮肤在发光!
你那发出强烈香气的
满头浓发上
海,馥郁,动荡,激起蓝色、
棕色的波浪。
仿佛受到晨风的吹荡
醒来的小船,
我的梦魂正准备驶往
遥远的天边。
你的眼睛一点不表示
温存和爱情,
那是一对冰冷的首饰,
混合铁和金。
看到你有节奏地行走,
放纵的女郎,
就像受棒头指挥的蛇
在跳舞一样,
你那懒得支撑不住的
孩子般的头,
像一匹幼象软绵绵地
摇晃个不休,
看你倒下来,玉体横陈,
像灵巧的船
摇来摆去,把它的桅析
倒向水波间。
仿佛轰隆融化的冰川
涨起了大水,
当你两排牙齿的岸边
洋溢着口水,
我像喝到苦而醉人的
波希米美酒、
给我心里撒满繁星的
流体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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